继续看书
一颗心骤然沉到了谷底。

室内温暖,桑旗却感到遍体生寒。

粉色天鹅的蛋糕,还安然摆放在餐桌上。

桑旗自我安慰,桑宁或许只是去楼上休息了。

或许只是等不及,今晚离开了。

他说了明天给她补过生日,她没有拒绝。

那么无论如何,明天总会过来吧?

蛋糕旁边,似乎还放着一张卡片。

那是什么?

桑旗没有印象。

走到餐桌旁,几步路的距离,却突然显得很是吃力。

桑旗渐渐看清了,那张卡上的字迹。

是他最熟悉的,桑宁的字迹。

「我走了,大概以后都不回来了。

「蛋糕我没有动,还给沈思思吧。」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像是毫无预兆的、突如其来的一盆凉水,从桑旗的头顶淋下。

什么叫做,蛋糕还给沈思思?

什么叫做,以后都不回来了?

身形一晃,桑旗差点踉跄栽倒下去。

极度的慌乱不解,混着愤然,让桑旗一把扯过了那张贺卡。

再看到了,贺卡正面的几行字。

「亲爱的沈思思小姐」。

亲爱的,沈思思小姐?!

他特意给桑宁定做的蛋糕,那个蛋糕店是疯了吗?!

所以,桑宁看到这张贺卡,却没有告诉他时,她在想什么?

在想他是故意叫她过来,用一个不属于她的蛋糕,来羞辱戏弄她的吗?

可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一瞬汹涌而来的恐惧不安,混杂着近乎暴怒的情绪。

让桑旗给蛋糕店打去电话时,掌心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直到那边,店长很是无奈的声音传来:

「桑先生,是沈思思沈小姐下午来过。

「她说这蛋糕是您给她订的,让加上她的名字。

「我们看您之前几次订蛋糕,都是给她订的,就没再跟您确认……」

桑旗额角青筋直跳,脑子里好一阵嗡嗡作响。

这五年来,无数次他想去找桑宁,或者陪伴桑宁时。

总是梨花带雨一脸无辜、用一个电话将他叫走的沈思思。

在这一刻,让桑旗彻底无法再忍耐。

桑旗黑着脸打过去电话。

演了五年的温和,在这一刻彻底荡然无存。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质问:「沈思思,好玩吗?有意思吗!」

那边沈思思的哭声,又开始响起:

「我只是碰巧过去,以为是你给我订的。」

桑旗连声冷笑,愤恨渐渐摧毁他的理智:

「我上午告诉过你,晚上要陪桑宁过生日。

「沈思思,你的虚伪做作,令人恶心!」

那边好一会的静默,再是难以置信地抽泣:

「对不起,我去跟桑宁道歉,也帮你把信纸上的东西告诉她……」

桑旗眸底,只剩下一片猩红。

他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理智:「那就去吧。」

「沈思思,不用再威胁我。

「我想娶桑宁,你去告诉她吧。」

如果沈思思注定无休无止地纠缠。

如果桑宁与他,也注定越来越远。

那就去告诉桑宁,他还是贼心不死,还是想娶她。

就让桑宁恨他,彻底地恨他。

也好过现在,他们开始无数次地,相对无言,如同陌生人。

手机那边,是沈思思慌张而震惊的声音:「桑旗,你,你……」

桑旗扯动嘴角,一字一字开口:「去说吧,去告诉她吧。」

如果,她还能联系到桑宁的话。

那边,终于再也没了声音。

通话时长仍在跳动,桑旗拿过手机,跌跌撞撞,走上了楼。

他找了每一间卧室,再是露台,书房。

他想找到桑宁,可是,他找不到了。

他拿出手机,给她发短信:「你去哪里了?」

可是,石沉大海。

桑旗找遍了每个地方,再进了书房。

窗户没有关。

深夜的风无声吹进来,吹落了书桌上的那张信纸。

十八岁的桑旗,在上面留下的字迹,到如今已经开始泛黄。

桑旗恍然又想起,第一次见到桑宁的时候。

那一年,桑旗十五岁,父母带着他,去福利院里探望孤儿。

不到一天的探望,却跟过去了无数摄像镜头。

桑家父母连开两场直播,不过是为了家族企业的上市。

到最后给福利院,就捐了五千块钱。

桑旗看得好笑。

偏偏探望快结束时,桑家父母还要在镜头前作秀。

随手招来了刚好经过的一个小女孩,说要资助她读书。

媒体面前说说而已,他们根本没这种兴趣。

桑旗看得好笑。

也不知什么心理作祟,他径直走上前问那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怯生生看向他,好半晌,才说了「温宁」两个字。

桑旗在父母慌乱警告的眼神里,伸手,径直牵住了小女孩的手腕。

他说:「我父母要资助你。

「你是孤儿,以后就跟着桑家姓吧。

「桑宁,我带你回家。」

十二岁的桑宁,就这样跟着他回了桑家。

她多傻啊,真以为桑家父母是诚心资助她。

真以为桑旗带她回家,是善心发作。

所以她总是结结巴巴地,对不耐烦的桑家父母千恩万谢。

再在后来,桑家父母有事离家时。

桑家的合伙人,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深夜闯进了桑家,再进了桑旗的卧室。

在桑旗摸出枕头下的刀子,要刺向那个男人时。

男人身后,已经有另一把刀子,扎进了他的心脏。

窗外雷声炸开。

桑旗在一瞬而过的闪电光亮里,看到桑宁被吓到死白的一张小脸。

桑旗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像是一记重拳,剧烈地、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心口。

十五岁的桑旗,第一次尝到被保护的滋味。

有些可笑,这滋味却来自,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桑旗在昏暗里都能看到,桑宁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可被她抓在手里的刀子,还在拼命刺进男人的心口。

直到男人在剧痛里,怒不可遏回过身,再一把掐住了桑宁的脖子。

那样纤细的脖子,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被折断。

桑旗周身颤栗握着水果刀,扑了上去。

那一晚,卧室里死掉了一个人。

十五岁的桑旗心里,也住进了一个人。

桑宁仍是那样天真,重伤剧痛里,还联系了桑家父母。

却不知道,在她进抢救室的时间里,桑家父母赶回来。

一人一耳光,狠狠扇在了桑旗脸上。

桑父的声音,似乎是要杀了他:

「你知不知道,赵总死了,我丢了多大的单子?!」

没有父母疼爱的,不只是桑宁。

所以后来,桑宁二十岁那年。

桑旗有意让她进书房,看见了他十八岁时写下的信纸。

他想,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人,是多年相依为命的人。

他们也是理所当然最应该,永远在一起的人。

可回应他的,是桑宁错愕而愤怒的一耳光。

和她近乎歇斯底里的质问:「桑旗,你疯了吗?

「你父母不可能愿意看到,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桑旗的脸狼狈偏向一旁,讽笑出声:

「他们不愿意看到,那就去死好了。

「死了,就看不到了。」

他的事情,他的选择。

为什么要关心,那两个人愿不愿意?

桑宁似是气急了,又拿他无可奈何。

她打翻了茶杯。

再是书架上的书,书桌上的笔架。

最后全部被她摔到了地上,余下满地的狼藉。

桑旗平静地看着她。

再在她终于停下来时,下定决心开口:「为什么要管他们。

「我们可以出国定居,永远不再回来。

「桑宁,我已经可以赚钱了。

「我能养你,不需要你再指望他们恶心人的资助。」

桑宁摔完了东西,神情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她淡声开口:「你该去看看精神科。

「我跟你爸妈说一声,让他们带你去看看。」

「再让我听到见到那样的话。以后我们,就永远不要见面了。」

桑旗只听到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以后,不要见面了。

他突然感到恐惧,急步追出去,声线颤动:「桑宁,我们再谈谈。」

可走出书房的人,离开了家,再没回头。

那个下着暴雪的夜晚,桑旗父母收到了桑宁发过去的一条短信。

约他们在咖啡厅见面,说陈总也在那里。

陈总是桑旗父母最想谈合作的企业老总,所以他们连夜冒着大雪,赶了过去。

再因为视线不清,大雪里刹车失灵,发生了惨烈车祸。

后来灵堂上,桑宁哭着跟桑旗解释,那条短信不是她发的。

那晚她将手机落在了公司,等接到手机时,车祸已经发生。

桑旗想都没想,就说相信她。

他什么都信她,何况那两个人的死,他又不在乎。

那对曾将他送去合伙人房间的所谓父母,他早就恨不得他们去死。

可丧事结束后。

桑旗深夜担心桑宁,去接她时,却偶然听到了她和周斯年的谈话。

桑宁声线平静放松:「总之,跟谁结婚都可以,桑旗不行。」

周斯年轻笑:「嫌弃他?」

桑宁半晌沉默,该是默认。

好一会,才再开口:「谁都可以,跟他我不愿意。」

桑旗的步子,硬生生被定在了原地。

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嫌弃他」三个字。

他们指的是什么,桑旗最清楚不过。

当初他被父母,亲手送进那个中年男人的房间。

那件事情这一辈子,桑旗只告诉过桑宁一个人。

曾经他总想,这世上只有她,不会嫌恶他,只会心疼他。

可原来,她也会嫌恶心。

她将那件事,当成了故事,说给了周斯年听。

那一晚,桑旗冲出去,蹲身在街边,吐了个昏天黑地。

他时隔多年再一次尝到了,被所有人厌恶和抛弃的滋味。

那一晚他回了老宅,翻出了这些年小心翼翼留存的,有关桑宁的所有东西。

除了那张信纸外,全部拖去了客厅,再直接将硕大的纸箱点燃。

火光漫开,染红了他的眼。

他在猩红的视线里,看到了冲进来的桑宁。

真奇怪。

都恨到了那种地步,他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想到的却是还放在书房里的那张信纸。

还有桑宁前不久才说过的那句:

「再让我听到看到那样的话,以后我们,就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明明是愤恨交加,在那一刹那,却倏然成了恐慌。

桑旗仓皇起身,在逐渐燃起的大火里。

冲进书房,将那张信纸塞进了怀里。

再拽着桑宁,从熊熊火光里离开。

那一晚,沈思思捡到了,桑旗不慎掉了的信纸。

也是那晚,桑宁在医院昏迷了一场。

再醒来时,她的记忆突然错乱,将自己记成了桑家的亲生孩子。

桑旗恨她。

恨自己第一次完全信任的一个人,却到底是捅了自己刀子。

所以他有意报复她。

他说被大火毁了双腿,她就信。

他说公司破产了,他说得了抑郁,她也信。

她一天打五份工,小心翼翼攒下每分钱,全部给他去肆意挥霍。

桑旗尝到了报复的滋味,可他感觉不到快乐。

他恨桑宁,可他连真正恨她的原因,都不敢说出来。

只敢谎称,是认定她给他父母发了信息,害死了他父母。

可事实上,那条短信到底是谁发的,那两个人又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为什么要关心?

谁关心?

他恨桑宁。

可他又发现,他还是爱她。

桑旗陷进了无尽的、痛苦的回忆里。

他找不到桑宁了,也无法再拨通她的号码。

书房冰冷死寂,他坐在大开的窗前,陷入了昏迷。

桑宁,去哪里了?

桑旗度过了,很长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他将自己关在家里。

在他拒接了秘书和助理的无数个电话后,公司渐渐陷入混乱。

助理找上门来,痛心疾首劝他:

「桑总,您回公司看看吧。

「那帮老东西浑水摸鱼,公司都要闹翻天了。

「您辛苦多年打拼出来的产业,真要看着它们被毁吗?」

那公司,是桑旗大学时,就开始白手起家做起来的。

桑家企业他没有继承。

那两个人死后,他就将他们的产业全部卖了,一分不留都捐了出去。

没别的,单纯觉得他们挣的钱恶心。

桑旗看向助理。

好一会,才失魂落魄开口:「我破产了,哪来的公司?」

他记得的,他五年前就告诉了桑宁,他破产了。

助理劝不动他。

隔天秘书就带着心理医生,再次找上门来。

桑旗告诉秘书:「再过来一次,你就收拾东西滚蛋。」

那之后,再无人来找他。

偌大的房子,如同变成了一座巨大而令人窒息的、死气沉沉的坟墓。

桑旗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又开了一瓶酒。

视线一晃,看到桑宁坐在他对面,举杯笑看着他说:「桑旗,新年快乐。」

他慌忙举杯与她碰杯时,对面的人一瞬消散。

收回了手,酒杯递向唇边,烈酒灼得心口刺痛。

那天桑宁最后一次去他公司时,跟他说:

「你少喝点酒吧,你心脏本来就不好。」

现在,怎么不来劝他了?

打给桑宁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再在桑旗喝得醉意朦胧时,那边的机械音提醒他,桑宁的号码已经成了空号。

这一晚是除夕。

窗外远处烟花绽开的刹那,桑旗掌心捂住脸,再也忍不住,颤声呜咽。

他知道的,其实他知道的。

桑宁说走了,就是走了。

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年关过去,新年的气氛也渐渐散去。

雪花消融,树梢开始冒出新芽。

桑旗时隔一个多月,终于走出了家门。

以前哪怕不敢说爱,但靠着恨,他也足够活下去。

而现在,他也不知道,他还能为了什么活着。

如桑宁所说的「嫌弃」,没有人不会嫌弃他,连他自己也嫌弃。

或许,在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暗无天日的晚上,桑旗就该死在那里。

这样才不会,在后来不久后遇到桑宁。

他天真幻想自己也得到了救赎和在意,放弃了寻死的打算。

没有目的地,桑旗在街道边魂不守舍地游荡。

再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是周斯年。

一个多月前,跟着桑宁一起消失了的周斯年。

桑旗骤然猩红了眼,几乎是扑上去,揪住了周斯年的衣领:

「桑宁呢?她人呢?!」

周斯年一瞬愣怔。

再回过神来,黑着脸推开了桑旗。

喝多了酒的桑旗,周身都是浓烈的酒气。

被推开了手,他轻飘飘朝后退了好几步。

周斯年冷眼憎恶看向他:

「不是巴不得她早点滚,现在不是正好如你所愿吗?

「再恨她想报复她,那五年也该让你报复够了吧?」

桑旗僵站在原地,一瞬说不出话来。

周斯年冷笑:「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

「五年前你突然开始那样恨她,是因为什么?

「别跟我说因为那条短信,别人信我可不信。」

周斯年最清楚,桑旗从来都恨他的父母入骨。

桑旗神情空洞,呆呆看向半空。

好半晌,他才近乎喃喃自语:

「将我的痛苦当成故事说给你听。

「说嫌我脏,跟谁结婚也不会跟我。

「像她那样虚伪恶心的人,不可恨吗?」

周斯年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痛苦,什么故事?

「什么嫌你脏,桑旗,你是喝了多少?」

那样疑惑的目光,那样不明就里的神情,落入桑旗眼底。

桑旗突然感觉,一种毫无来由的不安和失重感,汹涌而来。

可是那晚,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

可能是酒精的缘故,开口时,他嗓子哑得厉害:「别装了。

「五年前小年夜那晚,你们在包厢外的走廊上说话,我都听到了。」

周斯年神情更加疑惑。

那实在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仔细回想,想了好久,才终于想了起来。

原来,原来,竟就因为那样一件小事。

原来,竟就因为那样几句,让桑旗断章取义了的话。

原来,桑宁这五年来的痛苦和挣扎。

竟就因为,这样小的一个误会。

周斯年感到心口滞闷,好半晌,才说出话来:

「如果当时,你能再多听几句。

「就会发现,事情与你所想的截然不同。」

桑旗僵站在原地,他动不了了。

他听着周斯年,平静复述着,那晚他离开后,桑宁继续说的话。

「我是打一出生,就陷在污泥里的人。

「所以师兄,你不用跟我开这种玩笑。

「你明知道,该被嫌弃的人是我。」

「我从小没得到过亲情,第一次得到,是桑旗给的。

「但我配不上他的,我有自知之明。」

「真要结婚的话,谁都可以吧,跟他我不愿意。

「我希望,他可以娶到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而不是我这样的。」

八岁前的桑宁,从被妈妈怀上,就不被喜欢。

爸爸家暴嗜赌,弟弟学了他的暴力倾向。

妈妈溺爱弟弟,纵容弟弟伤害桑宁。

八岁那年,爸爸死在了被追债的路上。

妈妈丢下桑宁,带着弟弟跑了。

桑宁进了福利院,仍是被小朋友欺负和孤立的存在。

直到她十二岁那年,如同从天而降的桑旗,将她从淤泥里拉了出来。

「他那样的人,应该娶到最好最好的姑娘。

「不该是我,不能是我。」

桑旗失魂落魄站在原地,不断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周斯年轻轻笑了一声:「桑旗,你懂自卑吗?

「那种来自骨子里的怯懦,面对美好的东西时,下意识本能的退缩和逃避。

「不是不想要,是认定自己不会有。」

就像那晚,桑宁扇到桑旗脸上的一巴掌。

不是愤怒的指责,而是慌乱无措下的逃避。

「何况相比于爱情。

「她更害怕,连那好不容易得到的,努力维系着的一点类似亲情的东西,都会失去。」

「桑旗,你怎么竟会觉得。

「桑宁那样近乎将你视为神明的人,竟会嫌弃你厌恶你呢?」

关于那个故事,桑宁也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其实那一晚,桑旗在难以置信里,是有想过继续听的。

可巨大的愤怒和情绪失控,到底是驱使他离开了那里。

让他错过了后面的话。

后来或许,等他冷静下来后,也是会再去质问桑宁,得知真相。

可偏偏那晚,桑宁高烧了一场,之后记忆错乱,将他记成了亲哥哥。

大概她与周斯年说过的话,也已不再记得。

不过,不过,一定也还来得及。

他可以去找桑宁,可以去解释。

他想,他有很多很多的话,太多太多的话,要跟她说。

内疚懊悔,却又心如擂鼓。

桑旗回了家,仓促收拾了点行李,打算开车去找桑宁。

周斯年没有告诉他,桑宁去了哪里。

但他想,国内国外天南海北,他一定会找到她。

早晚有一天,会找到她。

她要去另一个地方定居,他就跟她一起。

要开车离开时,大雨里,沈思思却找了过来。

桑旗再不愿搭理她。

这一次,他不会再隐藏爱意。

沈思思手里,也不会再有他的筹码。

沈思思冲上来,要阻拦他。

桑旗蹙眉,径直推开她。

她立马夸张地摔进了雨里,如同曾经的无数次一样,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看向桑旗。

她以为自己演技很好,桑旗之前,不过是懒得拆穿她而已。

桑旗直接上车,车门合上前,他听到沈思思不甘而愤恨的声音:

「醒醒吧,你跟桑宁永远都不可能了!」

疯子,凭什么不可能?

沈思思有些疯癫了的声音,继续灌入他的耳底:

「书里的结局,我跟你注定在一起。

「而桑宁,只是注定死亡或消失的炮灰!」

神经病,她在说什么疯话?!

桑旗摔上了车门,开车离开。

脑子里,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痛。

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道,要将他拉回沈思思的身边。

又来了,又来了。

像是五年前的那晚,他想继续听完桑宁跟周斯年的对话。

似乎也是这样的力道,让他在明明想停留时,却选择了离开。

脑子里的痛意越来越剧烈。

耳边不断炸开,沈思思的话:

「书里的结局,我跟你注定一起……」

「桑宁只是注定,死亡或消失的炮灰……」

「醒醒吧,醒醒吧……」

视线渐渐恍惚。

额头上,有莫名的冷汗,开始往下滴落。

桑旗渐渐开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去哪里。

直到车子越开越偏,渐渐驶入崎岖的盘山公路。

公路渐渐通往,入夜空无一人的山顶。

在那空茫的路的尽头,桑旗看到了一个背影。

熟悉的,似乎是十二岁的桑宁的背影。

那一年,十五岁的桑旗牵住她说:「桑宁,我带你回家。」

车子疯狂追了上去。

再在最后一瞬间,桑旗猛然想起。

桑宁早已长大了,她今年都二十五岁了。

早不再是,十二岁时的那副模样。

是他产生了幻觉。

可疾驰上去的车,还是冲破了盘山公路的护栏,直直坠向崖底。

车窗紧闭,桑旗却仿佛听到了,猛烈的呼啸的风声。

那风声灌进他的耳里,灌进他的脑子里。

在那令人头痛欲裂的风声里。

连带着风声一起,疯狂闯入他脑子里的,是无数名叫剧情的东西。

桑旗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昏迷。

在那场昏迷里,他看到了一本小说。

一本双向救赎的HE文。

他跟桑宁,是里面的主角。

故事从十二岁的桑宁开始。

那一年,桑旗带走了,在淤泥里苦苦挣扎的桑宁。

前面大半本书的剧情,都是桑旗再熟悉不过的,他与桑宁的曾经。

直到在桑旗父母出事的那晚开始。

书上的剧情文字,开始出现大量的,手动划去再更改的痕迹。

原剧情里,桑旗父母被生意场上的朋友陈总约见,暴雪夜不慎发生车祸死亡。

在父母的葬礼上,桑旗神情冷漠,桑宁感到不解。

那一晚,桑旗将自己最痛苦的往事,告知了桑宁。

桑宁心疼他的曾经,也理解了他对父母的憎恨。

再是几天后的晚上,桑旗听到了,桑宁与周斯年的对话。

他没有中途离开,而是听完了全部的话。

再激动露面,对桑宁彻底袒露心迹。

他告知桑宁,这世上他再不可能娶其他任何一个人。

在他眼里也再没人,比她更好。

剧情走向HE的尾声。

而身为邻家女儿的沈思思,一个无足轻重的女配。

爱而不得,伤心出国,结局潦草。

这些剧情,被黑色签字笔狠狠划去。

再在后面,手写上了新的剧情。

改成了,桑旗父母临死前,是收到了桑宁的短信,导致了暴雪夜出行,发生车祸。

桑旗失去了父母,因此对桑宁恨之入骨,再无感情。

可新的剧情没能实现,桑旗并未因此恨上桑宁。

于是后续的剧情,继续被划去,被更改。

桑旗听到了桑宁与周斯年的对话,却中途离开,产生误会。

桑宁突然高烧,记忆错乱,将桑旗记成了亲哥哥。

桑旗与桑宁渐行渐远,与沈思思越来越近,桑宁走向死亡或消失。

连书本上,被留下的原读者的评论。

也被划去,换成了溢满恶意的评论。

「真是冤大头。

「这个点,男主早在赛车场上,带着邻家妹妹飙车呢……」

「自作多情的女配,这下该死心了吧……」

「吃完了赶紧走,总算要走了……」

桑旗翻着那本,被手动篡改的小说,双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所以,所以。

他这么多年昼夜渴求的,却始终无法得到的东西。

他以为遥不可及,终其一生注定不会拥有的东西。

原来本在故事的开始,就注定可以属于他。

原来,他与桑宁的结局,本不该是形同陌路。

晚风吹动纱帘,吹入室内,合上了书本的最后一页。

桑旗满目震怒却又茫然,看向风起的方向。

才注意到,他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卧室里。

而这本书,或者说被偷来的书,是这个卧室主人的。

不,这不是完全陌生的卧室。

他想起来了,许多年前,他来过沈家,被沈父带着参观过这里。

粉色的窗帘和沙发,这是沈思思的卧室。

是她,果然是她!

也是。

故事被篡改后最大的受益者,他见过的笔迹。

除了沈思思,还能是谁?!

怒意摧残理智。

愤恨、心疼、剧烈的痛楚。

无数情绪杂糅,让他双目赤红,起身跌跌撞撞走向门外。

踏出门的刹那,他从梦里惊醒,人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可他很清楚,那不是梦。

车子坠崖,没有要了他的命,却也让他留下了满身的伤。

桑旗顾不上管,起床离开医院,去了沈思思的家。

沈家父母都已出国,沈思思一个人在家。

见他过来,她满眼都是喜悦:

「桑旗哥,你终于想通了?只有我们,才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桑旗狠狠推开她,径直上楼,进了那间卧室。

照着梦里的一切,他拖开床头柜,再输入密码,打开了墙面的一道暗格。

果然,毫无差别,暗格里躺着一本,早已被翻得卷边了的小说。

一模一样的内容,一模一样的手写篡改痕迹。

沈思思面容苍白惊惧,冲进来想要阻拦,却已晚了。

她瘫坐在地,看向已被桑旗拿在手里的那本书。

他不会无缘无故冲过来,不会无缘无故,能打开那道暗格。

他知道了所有的剧情,也知道了她篡改的剧情。

沈思思呆呆坐在地上。

眸底的惊慌,恐惧。

在许久许久后,渐渐转为不管不顾的疯狂:

「桑旗,你十五岁前,都是我陪着你!

「凭什么她桑宁可以,她桑宁是女主,我就不可以?!」

「你知道了原剧情又能怎样?

「故事已经被改写,谁也改不回去了!

「你唯一的选择,就是按照剧情,跟我在一起!」

桑旗合上了那本书。

良久后,他缓缓看向她:「那如果,你死了呢?」

沈思思头上的冷汗,开始大滴大滴往下掉。

「我们已经是相互依存的男女主,我死了,你也只会剩下死路一条!

「到时候你以为,桑宁会感激你,会惦记你吗?

「不,她只会彻底忘记你!

「而男女主死亡后,关于小说里的剧情,也会彻底消失!」

桑旗安静地听着,再露出了然的笑:

「所以,只要我拉着你死了。

「这个世界会照常存在,桑宁会好好活下去。

「只是会忘记我,忘记书里的剧情而已。」

沈思思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你疯了吗?桑旗,你疯了吗?!我说你会死,你听不见吗!」

桑旗站起身,缓缓朝沈思思逼近过去。

可能,他就是疯了吧。

从很多很多年前那晚开始,桑旗或许就已经疯了。

沈思思绝望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桑旗,你也不是那样无辜啊!

「那晚听到桑宁和周斯年的对话,你没再选择信任她。

「没再成为原剧情里,那个永远相信桑宁不会伤害你的人。

「推翻第一块塔罗牌的人,让新的剧情能顺利走下去的人,是你啊,哈哈哈……」

像是一把利刃,刺入桑旗心脏。

日暮渐渐西斜,金色余晖洒入室内。

桑旗在傍晚的炫目光晕里,看到了桑宁模糊的笑脸。

她说:「桑旗,新年快乐。」

桑旗没有忘记,今天是除夕。

他曾经答应桑宁,往后的每一个除夕和春节,都会陪着她。

但他知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笑着的桑宁的脸,伸手一碰,就如碎开的泡沫。

他明白,他彻底失去了她。

我出国的第二年夏天,记忆恢复了正常。

也是同一天,我得知了沈思思的死讯。

从来只顾事业的沈家父母,在沈思思失踪大半年后,想找她去联姻,终于开始发现女儿不见。

谈完生意腾出时间,沈母才抽空去了女儿住处看了一眼。

入室发现遗体时,沈思思已只剩下一具白骨。

法医鉴定,死亡超过了半年。

得知消息时,我不无震惊。

那一晚,设法要到了我新号码的桑旗,又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突然想起,去年出国前,看到的那些弹幕。

如果那些,不是我记忆错乱后的幻觉。

那沈思思身为小说里的女主,现在已经死亡。

身为男主的桑旗,又会怎样?

当初选择出国时,我自认就已经彻底放下。

没再想过回头,没再想过,跟桑旗再有往来。

可看向久久亮起的手机屏幕。

这一次,还是按下了接听。

那边好一会,都没有声音。

或许是习惯了我的拒接,桑旗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隔了半晌,他有些急切而语无伦次的声音,才传过来:

「是……是你吗,桑宁。」

我待在校外租住的小出租屋里。

盛夏酷热,老旧的电风扇「咯吱」地摇动。

我淡声道:「嗯。」

没了下文,良久的静默。

我倒也不是,有意对桑旗冷淡。

只是这么多年,自从桑旗父母去世后。

我实在不知,还能怎样与桑旗轻松相处。

如今出国大半年,更感觉与他之间,更多的只剩下陌生,和相对无言。

许久后,到底是桑旗再开了口:

「我刚好在柏林,你……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我沉默。

那边又慌乱地解释:「你别误会,碰巧公司出差,真的。」

我攥紧手机,本能地,还是选择了拒绝:「我下午有课,应该没时间。」

其实桑旗曾经,从不会是纠缠不清的性子。

他不可能听不懂我的意思。

可此刻他仍是急声:「不用多久的。

「可以选在你学校附近,顶多一小时。」

声音微顿,他又小心改口:「不,半小时就够了。就这一次,可以吗?」

我不曾听过他这样的语气。

紧张的,近乎乞求的。

最终,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我不希望,桑旗知道我的学校。

选了个中式小饭馆,发了位置给他。

等我过去时,桑旗已经先到。

柏林气候温和,今年夏天却罕见的酷热。

正午外边几乎见不到人影,可桑旗却站在小饭馆的外面,站在烈日当头的街边。

我下了车,远远地看着街边的人影。

我不近视,可看了好久,还是没敢认。

他实在瘦了太多,真的。

近乎病态的、有些怪异的消瘦。

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看着他,实在难以确定,是不是认错了人。

直到他也注意到了我,侧目看过来。

好一会的对视,他没有吭声。

让我更加禁不住想,是不是真的认错了?

直到男人朝我走过来,声线里,似乎带了点颤音:「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才让我终于确定,就是桑旗。

大概是我的错觉,我似乎看到了,他一瞬红了的眼眶。

他一张脸,从前是出了名的无可挑剔,如今竟瘦到开始脱了相。

我实在没忍住问他:「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桑旗侧开目光,走在前面,领着我往里走。

我听到他的声音:「公司有宣传活动,老板要露面,所以有减肥。

「你们女孩子不是最懂了,越瘦越上相。」

我实在无法认同:「那也不该减到这种地步。」

何况他以前的性子,绝不会在意,自己上不上相这种问题。

也或许,是这次的宣传活动重要。

菜已经点好。

我们进去时,饭菜就开始上桌。

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

我如今是实在找不到,有什么能跟他说的。

而他低眸吃饭时,频频蹙眉。

我以为是饭菜不合他口味,侧目才注意到。

他左手掌心按在了腹部,明显压抑、却又有些剧烈地颤抖着。

室内清凉,他额角的冷汗,却已沿着侧脸滑落下来。

我震惊不已:「你怎么了,突然不舒服吗?」

桑旗的唇色,开始泛了白。

但他松开了捂住腹部的手,对上我的目光笑了笑:

「没事,可能是有点着了凉。」

我看他脸色实在不太好:「要不先不吃了,你去医院吧。」

他立马急声:「还没有半小时。」

我忍不住拧眉:「你真的没事吗?」

桑旗点头,面容舒缓开来:「真没事,现在感觉好多了。」

餐桌上放了酒,他伸手去拿。

我迅速伸手阻拦:「你别喝了吧,你心脏本来就不好。」

桑旗收回了手。

他侧目看向我,好久没有出声。

不知是不是小饭馆里,饭菜的热气蒸腾迷了眼。

我似乎在桑旗的眼里,看到了雾气。

我突然感到有些手误无措。

侧开了脸,埋头继续吃饭。

突然甚至想,刚刚他是不是根本没打算真喝酒,不过是等我这句话。

桑旗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五年前误会了你,真是抱歉。

「那五年对你的亏欠,也真是……对不起。」

我已经听周斯年说过,桑旗误以为,我嫌他脏,才不愿嫁给他。

那五年的艰辛和挣扎,我无法忘。

但到如今要说恨,大概也谈不上,不过是释怀了。

我淡声:「都是以前的事了。」

桑旗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

我看到他的手臂,仍在轻轻抖动。

我还是忍不住,轻声再开口:

「当年那样的事,不是你的错。

「桑旗,那些黑暗都过去了,以后好好生活吧。」

桑旗埋头继续喝水。

好一会,他都没有抬头。

吃完饭,他要将一张银行卡给我。

我没要,说什么也不要。

好几次,他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将卡收了回去。

公交车快过来时,他在我身后,突然叫我:「小宁。」

我回过身看他。

他笑了笑,问我:「要抱一下吗?」

我下意识拒绝:「不用了吧。」

公交车在我身旁停下。

桑旗走到了我面前,扯动唇角道:「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我上车时,听到身后他跟我说:「你瘦了很多,记得多吃一点。」

他自己瘦成了那副模样,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嗯」了一声。

坐进车内隔着车窗,看到他还站在车外,沉默看向我。

我其实真的没有想过,那一眼会是最后一面。

隔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了周斯年的电话。

他问我:「桑旗的遗体,你要不要来看一眼?」

我刚上完一节大课。

走出教学楼时,声音嘈杂。

我没听清,问他:「桑旗的什么?」

我走去了走廊的尽头。

没了从旁经过的师生,周遭安静下来。

我听清了,周斯年重复那几个字:「桑旗的遗体。」

那一晚,我去殡仪馆看过桑旗后,突发了一场高烧。

我突然明白,桑旗许多次近乎乞求地、执意地要与我见的一面。

是为了告别。

我躺在床上,烧到周身发烫,却又似乎置身冰窖。

晚风吹动窗前的纱帘,卷起茶几上的书页。

再似乎吹入了我的脑海里,一点一点,裹挟着卷走许多的东西。

它们从我的脑海里抽离,从我的身体里抽离。

我下意识伸手,想抓住点什么。

再不受控制,陷入昏睡。

一场高烧来势汹汹。

我再醒来,已是三天后。

窗外艳阳高照,阳光洒入进来。

我看向光的方向,感觉脑子里有点泛空。

似乎少了点什么,又说不上来。

可能是人大病一场后,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回到了学校,继续上学。

课余兼职,应付生活开销。

留学的第二年,师兄周斯年帮我引荐,让我进了一家外企开始实习。

靠着还算不错的实习工资,我不用再一天做好几份兼职,也攒到了第一份工作经验。

三年留学结束后,我留在了实习的企业,转了正,继续工作。

再三年后,我与周斯年相约,决定回国。

尽管其实对我而言,并没有亲人需要探望。

我八岁那年,爸爸过世,妈妈带着弟弟躲债逃离。

我进了福利院,没有朋友,独自上学过了很多年。

直到如今。

但祖国,总是令人怀念的。

异国他乡待久了,总让人不禁想念故乡。

我回了国内,重新找了工作。

首付买了个很小的房子,也算是安稳了下来。

搬进新家那天,几个穿着正装的陌生人,突然找来了我家。

说我一个很远房的表哥,死后巨额遗产实在无人继承。

就翻了家族簿,把遗产留给了我。

我毫不怀疑是诈骗,立马报了警。

结果警察和法院多方核实,却认定情况属实。

世事真是不可思议。

上午我还在为五千的月供,精打细算。

下午竟就莫名其妙,继承了一个陌生人的百亿资产。

天上砸下来的馅饼,终究是令我心虚而受之有愧。

我留下了一部分钱,足够我余生花销。

剩下的经由警方和法院,全部捐献了出去。

用于孤儿和贫苦儿童,以及病弱人士的生活和救治。

那年底,我去孤儿院看望孩子,领养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他与我很是投缘,见我第一面,就拉住了我的衣角。

我带他回了家。

小小的房子里,不再是冷冷清清。

隔年清明,我带着小宝,陪周斯年去墓园,给他奶奶扫墓。

我没亲人,没有需要祭拜的人。

也只能蹭蹭别人的奶奶了。

清明节墓园里人很多。

几乎每块墓地前,也都放上了祭品。

唯有周斯年奶奶旁边的一块墓地,冷冷清清的,什么也没有。

小宝大概觉得他可怜,将路边摘的小花,放到了他的墓地上。

我们起身离开时,墓园里起了风。

小宝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说:「妈妈,那朵小花在追你。」

我低眸。

才看到被小宝放在陌生墓地上的那朵花,已被风吹到了我脚边。

小宝捡起了花,将它放回了墓地上。

天降了温,有些寒冷。

我脱下身上的外衣,将小宝再裹严实了些。

自己却又暗暗打了个寒颤。

走出墓园时,风迎面刮来,吹疼了眼。

我在猝不及防里,倏然掉了眼泪。

(完)

》》》继续看书《《《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章